剪开白囊,一匹湿淋淋的新生马驹滑了出来,耷拉倒在干燥的稻草上。大伙都在屏气观察,直至它伸出蓝色的舌头,开始用鼻翼呼吸。
显然,它是匹健康的小马。历经惊险,石头落地,所有人都很兴奋。
兰迪也很兴奋,当晚,他忍不住跟辛戎发消息,告知一匹新生马驹的诞生。
辛戎第二天才回复,客套地恭喜他,还说,也想看一看小马。
兰迪感觉到文字的冷冰冰,可话语也不是准确的,就像那些虚伪的人们,装作被感动,十分惊讶,“上帝啊,它简直是恩赐,美丽极了。”
无论如何,新生马驹确实是造物主伟大的出品,懵懂、澄澈,有一张对世界万物都充满好奇的面孔。
母马需要一周时间进行产后修复,兽医检查完母马的子宫,状况良好,她在这里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。兰迪送她离开,两人站在车边,絮絮叨叨告别。
这时,一辆车从外面开进了马场,恰好停在了两人身边,车窗慢慢摇下来,里面露出一张惊艳的脸庞,朝他们打招呼。
“你怎么来了……”兰迪眼睛明显亮了,语气带点意外。
漂亮男人双手扒在车窗沿,笑得豁然,“你难道忘了?我说过的啊,想来看看那匹新生的小马驹。”
太阳即将落山,整间马场都被染成了橙红色,马工们开始吆喝,赶放牧的马回马厩。
辛戎今天没拄拐,步伐自然快不了,兰迪耐心地配合他,与他并肩,走在压得齐整的砖石路上,脚下喀滋作响。他们清晰的影子,像溪水,慢慢汇成涓细的一条。
进到马厩,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怪味。
辛戎不太适应,掏出手帕,捂在鼻子前。
“前几天下过雨,有点倒灌……”兰迪解释,“我已经通风过了,大概再过两天就不会有这种臭味了。”
辛戎“嗯嗯”两声,经过一扇扇琥珀色的门问:“那匹马呢?在哪儿?”
兰迪笑笑,指引他来到正确的门前。
辛戎盯着眼前的小公马,它应该是骝色,但背部深得接近于黑色,肚皮那里稍浅些。
四肢伶仃地站立,依然看得出肌肉,脚踝和蹄部近乎完美,蹦跳时活力充沛,想必在未来的赛道上,会大有一番作为。
兰迪嘬嘬几声,小马驹像是能听懂召唤,跑了过来。他打开一点门栅,小马驹好奇的脑袋,就从缝隙里探了出来。
“来,摸一下。”兰迪示意辛戎靠近。
辛戎收起手帕,有些迟疑地伸出手,摸到了小马的额头。
那么温暖,那么鲜活。似乎每一次呼吸、每一根神经跳动,都与这额头相连。不止,这匹马继承的血脉、家族,也在这额头上显现、延续。
“它好热。”辛戎道。
“是的。”兰迪笑笑,忽然将掌心覆盖在辛戎的手背上,带着他抚摸。
辛戎愣了愣,有些别扭于男人的大胆,但如果自己表现得夸张,是不是像个小丑。
他灵机一动,“哟”了一声,有些嘲弄的,“兰迪,你现在这样,真的很美国人……”
兰迪一怔,才会过意来,自然而然的动作,造成了误会。他抿抿唇,撤开手掌,想为“不知分寸”道歉。辛戎忽然警惕地转身,看向马房门口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。”
“是吗?”兰迪蹙眉,朝辛戎张望的方向看去,一无所获。
“没什么,”辛戎收回目光,“可能是我听错了。”
话是这么说,心里却不这么想。他今天来马场,当然不单纯为了看马。
他早就打听到香港人要来,亲自上阵聊一聊出售达发事宜。他不出面,佩德罗帮他操盘,可他不放心,心神不安——隐隐绰绰的第六感上线,不言而喻,这第六感救过他许多次。他不准备逃,决定直面危险。
他转身,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兰迪肩膀,眯眼笑,“好了,看够了,该去跟你爸爸打招呼了。”
一起来的人接连上了牌桌,嘴里衔着烟,手里搓得阵阵响,谈笑风生,好不快活。祁宇站在一旁,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。
他枯坐了一会儿,翻动手边英文报纸解闷,还是觉得没趣,目光投向室外,心里一动。
他沿着砖石路溜达,漫无目的。
香港马场没有接连起伏的宽广山丘,马厩扎根在寸土寸金的地皮,像放大版的鸟笼,狭长、阴暗,每次进去,就像置身洞窟,气短胸闷,怪不得公马们常常养得焦躁,不得已被阉,成为骟马;牧场更是简陋,哪像这里,有正儿八经的肥沃绿草,供马儿啃食;若要是深层究原因,还是博彩受了管控,各大马房一落千丈。
汪泽委派他们一行人来,表面确实是考察,实际上是查清楚这次收购方的背景,对方出价着实令人心动,但也不想糊里糊涂做了买卖。中国人做生意,就是这般,宁可自己堂皇吃闷亏,也不愿意不明就里着了别人的道。
祁宇走着走着,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