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戎不等他说完,“我不是说了吗?她不在了。死了。”
话落,两人沉默对视了好几秒。
兰迪眼里变得惊异,像是此刻才真正醒了,“你没骗我?”
“我为什么要骗你,这对我有什么益处吗?”辛戎转头看向窗户,玻璃上印着自己的倒影,看起来像别人,“倒是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益处……”
“什么益处?”
“无牵无挂。”
兰迪不说话了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胸腔和鼻腔里骤然没了新鲜的空气,施压得他难受,从而使脸绷了起来,恹恹的。接着,他开始发抖,猝然的怒意慢慢侵占了全身。右半边身子裹着绷带的地方,洇出了血迹,伤口好似因情绪的撕裂,重新裂开了。
和辛戎比起来,他仿佛才是那个刚刚失去至亲的人。
辛戎视线转回来,望着他,表情变得有些奇怪,可转瞬即逝。他看着辛戎,想要看出点端倪,释然、失望、惧怕……无论何种情绪,哪怕全是阴暗又负面的也行。但辛戎就像戴上了面具,和周围的一切筑起层隔膜,让所有的发展都停止了,只丢下一句“好好养伤”,就头也不回走了。
警方那边出了尸检报告,腹部中了一枪大出血,致命伤是肝脾破裂、颅内损伤。负责办案的阿sir,通知辛戎,可以领回遗体送去殡仪馆了。
辛戎办完手续签完字,问什么时候能抓住犯人。
阿sir安抚了几句,只说,会尽快的。先办丧事吧。
丧事是申豪帮忙安排的。什么火化啊灵堂啊,都由他一手操办。
申豪问:“在哪里下葬?你去看过公墓吗?要葬回内地还是……”
辛戎恍惚,人百年之后,原来还会有遗留问题,还需要有活着的人帮他/她做决定,看来也不是真的一了百了。
“我没想好,”辛戎坦诚,“我就先拿回骨灰好了。”
灵堂不过是摆设,根本没什么人来吊唁。辛羚的遗照悬挂在中央,孤零零地被黄白菊花围绕。
辛戎以前认为人到一定岁数,样貌似乎就固定了,像是不会再老下去了。他昂头,盯着辛羚的照片想,太可惜了,辛羚没有机会去验证八十岁的自己,跟五十岁的自己会不会有区别。
烧纸时,辛戎被烟熏出了泪。他用手背抹了抹,结果越抹,眼越刺痛,脸上湿得越多。
申豪丢了一板金元宝到火盆里,火苗蓬地蹿得老高。
申豪退后一点,继续向盆里投着纸钱说:“羚姐,给您送钱花来了,您在下面放宽心,钱多着呢,花不完的放心花,您不用惦记什么,您在那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。哎,也不是,得想想阿莱,保佑阿莱,保佑他以后健康、干什么都顺顺利利的……”
辛戎听着申豪的絮絮叨叨,然后屈膝,朝辛羚的照片一跪,“说得真好,都说得很好,特别好……”
他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,抬头低头,眼前花花的一片,像蒙了层雨雾。
火焰在他的一声声“好”中平息、寂灭。
粗略整理了辛羚的遗物,也不算多,三个纸箱,暂时储存到了一间租借仓库里。
搬箱子时,不小心碰撞到,dv从其中一只箱子里滚落了出来。
辛戎打开dv,还剩一格电量。
辛羚的声音比脸先出现在画面里,在大惊小怪着什么。
记录的东西没有章法可循,有不少空镜头,大概是还没熟悉到底该怎么摄录。辛羚在碎碎念,在说,哎,还有好多想跟儿子一起去的地方没去呢。
他想起他答应幸羚,就最近的,大屿山都还没成行呢。
后面,摄影水平稍有长进,辛羚拍了些自己做好的食物,对着镜头为自己比大拇指;还有,拍他刚起床的邋遢懒散模样,怜爱地嘲他,三十岁了,还是一条大懒虫。他起床气,不耐烦,用手去挡辛羚的镜头;辛羚的镜头里不仅有他,还有阿吉、申豪,甚至连兰迪的脸,都一闪而过……
明明是很琐碎平常的内容,越看下去,他手越抖得厉害,筛糠似的,整个人冰凉。只有心,烧得痛起来。
他握着发烫的dv,掌心里也像飞溅起了火花,燎泡似的疼。痛楚一旦被触发,止也止不住。
申豪刚要入睡,被一通电话吵起来,一看,是辛戎打来的。
他一激灵,连忙接通。
“香港为什么会没有死刑呢?”辛戎叹了口气,像是感到很惋惜,“我真想不通……难道这些搞司法的人真的认为坐牢坐到顶格,剥夺权利、失去自由,就是对恶人最大的惩罚了?
“不对,我认为不对。有些犯了重罪的人,一辈子都受不到教化,也不会悔改。只有杀,只有死,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。不仅要杀,还得要凌迟,在他们最害怕、最恐惧,最绝望的时候杀掉。这就是杀的最佳时刻!”
申豪听得发怵,像在面对一个黑洞。握着手机的手,不由越拿越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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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迪在病床上一天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