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山扶后脖颈一凉,他摸了摸脖子,环顾两下,对上了他爹阴恻恻的微笑。
“……”
长孙蛮是个有良心的幼崽。虽然她娘独断专权,好为人师,但比平就殿的老头儿何照青好太多了。她没想太久,就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不要,我要跟阿娘待在一起。”
她爹又道:“你已经七岁了,不能总待在你娘身边。幽州那儿风景不错,玩儿的也多,你会很喜欢那里的,阿蛮。”
万俟葵忍不住拉过长孙蛮,将她掩在衣裙后。她忍下怒意,低头矮身道:“燕侯,小郡主已经表明了态度,她现在还不想去幽州,您就不要步步相逼了。”
长孙无妄直起身,折扇轻拍,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掌心。
席间走出一名中年男子,峨冠博带,丹凤眼藏满算计,正是冀州刺史王岳。他夫人为公西氏族亲。
王岳朝皇帝缓声道:“陛下,七年父女久别,实非常人所受。微臣以为,应当尽快护送清阳郡主回幽州,同燕侯一尽天伦之乐。”
“陛下!万万不可啊!清阳郡主乃长公主膝下独女,怎可贸然送郡主出京!”徐州刺史姚恕站出来说话了。他是萧望舒食邑之地的郡守,一向忠心耿耿。
皇帝左右为难,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左手是垂眸不语的萧望舒,右手是笑眯眯的长孙无妄,前面还有两个唾沫横飞的州郡重臣。皇帝叹口气,招来下方的智囊团魏崇,“魏卿啊,这件事你怎么看?”
魏崇站起身,抖抖衣袍子,恭谨地支了个昏招:“陛下,这是长公主与燕侯的家事,我等外人岂能随意置喙?再者,依臣拙见,长公主想必已有了决断。”
话说来说去,又绕了回来。长孙蛮在万俟葵身后探头,望见她娘亭亭立在那儿,鬓间那只凤衔珠颤颤巍巍,再往下,是一双清凌淡漠的眼睛。
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,心里发慌,小手蜷成拳头。
萧望舒走过来,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。熟悉的冷香漾在鼻息,像冬日里干净的雪。长孙蛮安稳了些许,她低下头,听得她娘语调平平道了句:“燕侯多久离京?”
长孙蛮瞳孔略张,她错愕地抬起头,对上了萧望舒冷淡至极的脸。
长孙无妄早有预料般笑了笑,道:“幽州行路艰难,四日后就得离京。”
萧望舒点点头,平静放下手,“那好,离京之日,公主府会将郡主的一应行囊都收拾好……”
“娘!”
长孙蛮拉住她垂落的衣袖,急声道:“我,我不去幽州!阿娘,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,我会乖乖读书,你不要……”
“阿蛮。”
萧望舒淡淡唤住她:“看来你还是没有记住,那日书房里我说过的话。七岁知礼,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你该懂得自己郡主的责任。”
长孙蛮松开手,她缓缓眨了眨眼睛,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难过过。即便再世为人,得知自己随时都会死去,她也一直活得没心没肺。连长孙蛮自己都没想到,那个在病床前夜夜守着她的公主娘,会在今天选择放弃了她。
她扬起下巴,努力抬高视线,想要望进萧望舒的眼底,那里除了一层蒙蒙黑色,什么也看不到。
长孙无妄目露讥诮,“长公主,阿蛮是我的女儿,她不需要懂得什么郡主之责。更不用像你一样,蝇营狗苟的活着。”
全场人倒吸凉气,空气凝滞了几分,霎时静得呼吸可闻。
蓦然间,萧望舒抬眼,唇角轻勾:“长孙时,你难不成又是哪般君子?人人都道你不忮不求,可我怎么看,都觉得是沐猴而冠。”
“啪”地一声,折扇一顿。长孙无妄盯着她,笑意渐无。
……
一场国宴办得惊心动魄。
长公主与燕侯不欢而散,皇帝直呼头疼,火速奔回内宫去找楼美人。薛皇后和钩弋夫人相视一笑,接着狠狠甩袖而去,底下党羽见状也纷纷散开,各回各家。
人流汹涌,长孙蛮垂头丧气地绕过食案,从边儿上出去。两侧守着的宫人默默跟在后面,长公主已经先走了,她们受万俟葵交代,一定得看好小郡主。
半路上杀出一只拦路虎。林滢拎着花裙子,身上的毛绒斗篷一甩一甩,她气喘吁吁停下,拉着长孙蛮的手臂:“停,停!长孙蛮,我喊你那么久好歹吱一声成吗?”
长孙蛮停下步子,抬起头面无表情:“吱。”
“……”
林滢匀了口气,这会儿有些汗热,她扯着斗篷往下扒拉,一边脱一边嚷道:“长孙蛮,你要跟你爹回幽州去了,那幽州在哪儿啊?南方还是北方来着,要是从长安坐车过去得坐多久啊?”
长孙蛮并不是很想理她。林滢等了半晌没动静,扭过头一看,正瞅见长孙蛮站在鹅暖石上,用脚尖拨弄石头缝里冒头的草根。
“你怎么不说话?我正问你呢!”
“你问我,我就一定要说吗?”
“长孙蛮!”
被喊者顿住动作,一张小脸躲在阴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