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似乎动了怒,没有一贯的顽笑,嗓音里尽是难以掩盖地不耐。
话一说完,两人齐齐一怔。
长孙蛮有些愣的眨眨眼。他眼尾飞红,眉尖微蹙,就连束发青绫都歪歪扭扭的挂在耳廓,看起来被她折腾得不轻。
“你……”他又皱了皱眉毛,张口欲再说什么。
廊外风雨忽然大作,呼啦啦拍在檐角。长孙蛮不知怎地,垂下眼往后退了两步,那张湿透的帕子落下去,晃悠悠挂在她鹅黄裙角。
……
今日也怪,从午后就开始下雨,断断续续一直不停。眼见着雨势歇了,哪料没过几息,天幕又滚滚雷鸣,顷刻间雨声细细咛咛,一炷香工夫,竟又下了三波春雨。
雅风闲不住,待屋里走来走去,直扰得素风眼花头疼。
“你就不能坐下歇歇?”
“刚你睡着我就坐了许久,你那松竹我都帮你绣完了,还歇什么。”她扬着下巴,示意人往案上瞅。
素风走过来,拿起料子啧啧称奇:“不是我说,你要是去江南当个绣娘,恐怕那建康城鼎鼎有名的绣坊娘子也要避让。”
“胡说什么。”站久了,雅风坐回窗下。她撑着下巴喃喃:“雨这么大,君侯过来干什么呢?难道是和夫人又吵起——小郡主若是睡醒了,不见人影只怕会急,我说……我要不偷偷溜出去?”
素风瞪大眼,“刚刚还说我胡说,怎地现在你又开始了!”
她们自幼便是长孙家的死士,生平只会听令行事,不管以后发生什么,这个印记一辈子也抹平不了。说去江南做绣娘是妄想,说不遵主令偷溜出去更是糊涂。
雅风叹气:“可是都快戌时了,小郡主午睡再贪懒眠床也该醒了。午时至今有三个多时辰,她向来喜欢吃些零嘴,我担心她饿着肚子,又没人伺候……”
正说着,屋外似有动静。
雅风连忙打开门,看见廊下人影奔走,离得近的见她露面,赶紧说道:“姐姐,君侯刚开门唤人了,快过去吧。”
二人对视一眼,连忙往主屋奔去。
说来怪哉。这会儿雨倒像是真正停了,院中海棠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打得七零八落,月台滴答滴答落着雨后水珠,顺着缝流进弯弯曲水。
雅风赶过去时,正见人从廊下过去,看样子刚从屋里出来。
她悄悄拦住人,这才看见她身前抱着一副卷起的毯子。清风一吹,似乎空气里沾了若有若无的味道。
主子还在里面等着,由不得雅风多想,她低声问:“君侯和夫人面色还算和气?”
若是和气,素风等人去伺候也妥当,她先去照顾小郡主为佳。
谁料那人支支吾吾半天,憋红了脸,细声说了句:“没、没瞧见。”
素风性子急,当下就拉着她往里面去,生怕这些愣头小姐妹同她一样口不择言,撞上主子霉头平白受些罪。
雅风心里也提了口气。
结果一进去……浓郁不散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即使开门有一会儿了,但这股让人面红耳赤的味道还是难以消散。连带着底下人纷纷埋低了头,一个劲儿抬桶倒水,根本不敢多张望。
素风年纪小,反应慢了好几拍,一双眼睛不自主晃了两圈。
这院子打一建造起来就没动过样,主屋里的陈设她们都记得一清二楚。比如刚进门就铺着花色秾丽的地毯,再往前是一张漆黑的乌木桌案,案上摆着一樽白玉净瓶,里面有两枝开得正盛的海棠。这会儿地毯没了,露出铺满地面的黑玉石。隐有透亮的桌案不见花瓶,只留了两根光秃秃的虬曲枝桠,仔细一瞧,似还能瞧见案上水渍里点点黄蕊。
左边耳室垂着珠帘薄幔,挑着水的人影来来回回。大抵是水汽蒸腾,饱满莹润的珠帘也沾满水珠,只靠木柱的那两三串不同,似是攒了太多水雾,又似是在水里泡了许久,不仅挨着的木柱湿漉漉的,就连木柱脚底也积起一滩晶亮水洼。右边内室是一张硕大的六曲连屏,坐在顶端的瑞兽似被谁捏碎了半截,今早还能瞧清的云山瞭望图也变了个样。织面许是湿透了,色泽晦暗不清,一团团厚重阴影粘在上面,黏腻腻的,将坠不坠。
就连屏风脚下铺满内室的白狐毯、长长曳地的青幔……
素风轰然涨红了脸。
“哎——”左室有人发出小声惊呼。像是怕主子听见,又急急掩住了嘴。
雅风忙收敛心神,进去轻声问:“怎么了?”
她们纷纷垂低了头,雅风一看,才发现是名侍婢出声。
这院子里向来不让府内侍婢进来,都是风骑死士看守。想来是赶着要用热水,底下人才把外面婢子支了过来应急。
雅风扫了眼部下,后者俱都眼观鼻鼻观心,一脸正气理所当然。
开玩笑,不麻利点赶紧弄完是等着过后被君侯找借口拉练吗。
那名侍婢红着脸从窗沿边退去,提着桶逃也似地走了。她这一走,那边景象就全须全尾地露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