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孙蛮明白“你死我活”的道理,也懂得她爹娘除了往前走无路可退。她可以旁观敌人引颈受戮,但却永远无法做到亲手提刀杀人——
她从始至终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。
长孙蛮只能茫然地抬起眼。
四周喧嚣倥偬,萧望舒的背影却如众星拱月。她俯低身,轻轻擦去林滢脸上的血,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份惋惜,轻声叹道:“可惜了。”
……
长孙蛮一连数日告假。何照青气得吹胡子瞪眼,一个劲儿嚷嚷要亲登公主府来场家访,还是文曦好说歹说,才把人劝下。
等到长孙蛮再次坐到东殿时,撞见她的同窗纷纷毕恭毕敬地行起大礼。
文曦眼睛一瞪,“去去去!”
没过几下,她把人都轰开了。
“你还好吧?我去公主府怎么没找见你呀。”
“我在我姨母那里。”长孙蛮趴在桌案上。好些时日没见,她瘦了一大圈,连下巴都尖了。
文曦捏捏她脸,“好吧,我还以为你又病了。”
长孙蛮故作轻松一笑。轻拍开她手,道:“哪里有那么容易生病?你当我是林——”
一句“林妹妹”没有说出口,她笑意淡了许多。
文曦了然努了努嘴,示意她瞧那边蒙尘多日的桌案,“那日后就没来上课。我也怨她糊涂,这几日还没去府上看看。你既然都来了,我想……”
之后再说什么,长孙蛮就没听清了。她只是略微出神的想着,她和林滢到底算什么呢。是不共戴天之仇的表姐妹,还是总角相识至今的朋友。
她打开书箱,笔盒里有两三支紫毫,另有一支精致挺拔的鼠须笔。林滢打小喜欢画画,最擅工笔,这支顶级鼠须笔为她幼时珍爱。长孙蛮记得那年国宴离别时,林滢远远叫住她,把那个不甚起眼的小盒子塞给了她。
彼时林滢站在宫灯下,傻乎乎的脸上落着灯灰,一本正经说道“长孙蛮你要好好读书”。
谁都想不到小盒子里是长平郡主的心头好。
……
二月十五,花朝。
平就殿同窗们也到了晓事年纪,公主府未开宴席,家里长辈们也不好舔着脸上门叨扰,一个二个都把主意打在东殿里随礼。长孙蛮烦得不行,托请文曦拒绝好意,扭头一溜烟跑个干净。
等大名鼎鼎的晋陵君寻来时,文曦揉了揉笑僵的脸,没好气回了句:“你可站远些吧!我一点也不想再被平就殿里的小娘子们缠住了!”
谁不知道他如今迷倒了长安一众闺阁女儿芳心。要是又托她做中间人转赠香囊手帕……文曦瞬觉人生黑暗无望。
少年眉梢一挑,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东殿里毫不逊色的各位郎君身上。
他屈指敲了敲廊下木窗,懒洋洋问了句:“诸位可见郡主何处?”
早见风姿绰约的少年从环廊穿来,有小娘子红了脸,掩嘴笑道:“我方从角楼那儿过来,似是看见郡主往沧池去了。”
文曦忙得无暇分身,听闻这声还是抬起头,朝身影远去的那人喊道:“快带她回来!我要撂挑子不干了!!”
无人答话,只传来少年落在风中的一声轻笑。
……
沧池澜澜,春光正好的时节,远远看去尤为碧绿,宛若镶嵌在内宫的一块翡翠。
魏山扶并没有寻太久。沧池前处是往来人杂的廊桥,照长孙蛮偷闲心思,她绝不会在这儿停留。果不其然再往下走,等到了尾巴那截狭窄之地,隔着不算宽阔的水滨,他一眼瞧见对侧躲在树荫后的身影。
“阿蛮。”
似是听到了呼唤,没多时一只手拨开重重叠叠的枝叶,露出少女尚显青涩的面庞。她揉了揉眼睛,面容有些疲惫困倦。
“咦?”看清来人,她有些惊讶,“你怎么寻来了。”
“打前几日起,满京都在讨论清阳郡主的生辰将近。我耳朵又没坏,听见了自然要过来给你道道喜。”他可不能承认是专程跑过来送礼。不然跟东殿那群人有什么区别。
魏山扶一边想着,一边绕过水滨,走上树荫后的板桥。
等渐渐近了,那道犯懒身影愈发明晰。也不知道那树上结得什么果子,红彤彤的,小得似红豆挤作一团。他目力好,正看见一颗小果子落入她发间,而后者只顾得上连连哈欠,半倚木柱昏昏欲睡。
“诶,我说你要不再往后仰仰脑袋,说不定还能——”
少年清越笑声猛然僵住。
阴影暗色里,他瞳孔一缩。十步之距,那截鹅黄色裙摆撩在木板上,露出她白皙如玉的小腿。这会儿大抵是精神些了,那双腿来回轻摆着。碧波晃荡,池光清幽打在她下巴上,少女侧过脸望他,倦眉微皱。
只这一下,也不知是搅弄了谁涟漪四起。
“我脸上有东西?”长孙蛮疑惑摸了把脸。
阴影里的少年终于回过神。
几乎是慌不择路地,他垂下眼,掩饰般连连摆手,继而又原地手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