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个小大人似的,摆起架子教育辛戎,不想干的事就不干,你要晓得怎么拒绝,要用很大很响亮的声音说“不”。
辛戎迟疑了一下,问,那我是个男孩,以后都不剪头发了,留成长发,会不会很奇怪。
他大喇喇回,有什么奇怪的,头发长长了,我给你编辫子呗。
辛戎诧异了两秒,然后捂着嘴偷摸笑起来道,你妈成天挂在嘴边,说你是野猴子,在泥地里滚大的,原来还懂编辫子呀。
他知道这是被嘲弄了,不服,去挠辛戎的痒痒肉。辛戎被他挠得一边哧哧地笑,一边求饶。
闹够了,他们牵着手,也不知接下来要往哪去,顺着脚底的路,左拐右拐,不知怎地,步行到了海边教堂。
教堂后院的那棵树,生长得正茂盛。他骨碌骨碌爬上树,再俯身,捞辛戎上来。
爬到顶端,可以看见远处的海,树枝粗壮,驮着两人。海面宽阔,地平线像一条白练子,发着亮,还有轮船的鸣笛声。辛戎指着其中一艘船说,我是乘这艘船来的,总有一天,我也会乘这艘船走。这语气有些老成,完全不像一个懵懂的孩子。
他看见辛戎脸上暗了暗,心里变得极为别扭,说,走,走,别看了,别看了。
两人一道爬下树,走出一段路,辛戎突然像被什么吸引了,回头瞅着树,恋恋不舍的模样。他喊了辛戎一声,辛戎没理会。他又开始烦躁,对那棵树也憎恶了起来。他伸手,去扒拉辛戎衣袖,辛戎偏了下身子,他的手就掉在空中。他不由着急起来,生怕辛戎不肯走了,有些负气意思,狠声喊道,你走不走!你到底走不走!
就这样,他把自己喊醒了。
他捂住脸,怅然若失了半天,一时分不清,刚刚的究竟是个梦,还是真实的记忆呢。
渐渐地,他回想起来,那棵树,因为生根发达,影响到了教堂的地基和墙体安全,被挖断,销毁了。那时,他跟着大人们一道,牛一样地埋头做活,刨土、砍树,指甲都秃了。
作者有话说:
关于画家 贝莱米格伦的形象,是有借鉴真实人物,德国伪画大师贝特莱奇。不同地是,贝特莱奇是和妻子同流合污一起卖掉画,仿造的都是从未出现在名家目录里,相当于借着名家的名义,编造了一副名家根本没画的画,再被鉴定为“真迹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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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9年 香港尖沙咀
阿吉第一次见申豪,是在五月,福临门酒楼的婚宴上。他并不认识新郎新娘,是被辛戎带来的,恰好同申豪坐一桌。服务生每上一道菜,申豪丝毫不顾旁人眼光,就伸第一筷子,囫囵塞进嘴里。大吃大喝完毕,他心满意足地抹抹嘴,左右张望一眼,一下子又变成个做贼模样,在新人来敬酒之前,起身离席。没料到,刚走到门口,忽然被人吵吵嚷嚷扯着领子拦下。大家就都朝那边看。吵闹中,阿吉大概听明白了前因后果。这男人和他一样,根本不认识这对新人,可又比自己离谱得多——钻空子,没包利是,来蹭吃白食。
就这种骗吃骗喝的家伙,你怎么看中他的啊,老板。阿吉不服。
辛戎头一歪,半笑不笑,他不行,你行啊?
阿吉依旧愤愤不平,我看他也不像有什么大本事嘛,有本事还要来蹭人家酒席吃?就算我是个烂仔,也丢不起这个人!
辛戎用筷子敲了他一记,努嘴,示意他上前去解围。
阿吉一怔,瞪圆眼睛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辛戎很夸张地叫起来,哎呀,这不是豪哥嘛,太巧了,好久不见。然后,把阿吉从座位上顶起来,顺手一推,快点把申先生拉过来,喝一杯。
新娘这时过来搭话,问,温生,这是你朋友?辛戎笃定点点头,却信口胡来,朋友,以前的,多年未见了。今天你一喜,我一喜,双喜临门。人喜,事喜,样样喜。新娘捂着嘴,娇俏地笑起来,随后朝闹剧中心摆摆手,意思算了算了,矛盾就此化解。
辛戎很识趣,将面前空杯倒满,笑吟吟举起杯祝福,百年好合,恩恩爱爱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说完,一饮而尽。
申豪扬眉吐气,慢悠悠整理被扯乱的衣服,原路踱回桌边。眼神狐疑地将辛戎从上到下扫视,过了一会,报以微笑道,我大概是失忆了,不记得有交过像你这样漂亮的朋友。
阿吉在旁,脸色有些难看。心里谩骂,衰仔,会不会做人呐。
婚礼之后,阿吉与申豪第二次打照面,是七月,在澳玛号游轮上。98年以前,公海赌博,一向由东方公主号制霸,打出响亮广告“只要你有备而来,就可能满载而归”,以招徕顾客。今年,澳玛号横空出世,除去赌博外,靠着异国风的激情表演噱头,嫖赌淫一条龙齐齐上阵,分走一半港澳、新马泰客流,渐渐有了分庭抗礼趋势。
申豪还是那副大大咧咧模样,仅凭两月,就跟辛戎称兄道弟起来,一口一个阿莱,唤得亲密无间。为了方便行走江湖,辛戎用起一套假身份,假名温莱,对外宣称是印尼华商家庭出身,因家族投机股票失利,家道中落,遂